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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玉婵被他跳跃的思维弄得有点懵,随后琢磨出他的意思。
她坦然笑道:“罗伯特·赫德是个充满奇思妙想的进取强人,不过您是耶鲁高材生呀,当他的上司都绰绰有余,何必妄自菲薄。”
容闳从没见过思维如此敏锐的十六岁姑娘。
他只知道她在广州茶商手下做工,随后机缘巧合,供职海关。
于是凭经验推断,她的这些见识,约莫都是跟着新任总税务司赫德学的。
所以一时后悔,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好老板。
林玉婵当然不能和他解释,自己是平白沾了百余年政经历史的光。
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,一个阅遍文史的、出色的女学生,也许还欠缺许多社会经验,但她胸中已装了整个地球。
她只能顺水推舟地承认,确实是跟赫德学的。
这也不完全是谎话。
在海关的这阵子她确实突飞猛进,感觉像是终于如约上了个大学。
但容闳还是笑了笑,对她说:“姑娘想得很好,但还是欠点社会经验。”
林玉婵脸红:“……”
虽然但是,揭她的短板,不用这么直白吧……
容闳手闲,慢慢清理常春藤间的枯叶,一边说:“我的身份使我免受官方的刁难,这个不假;可你不知,在那战火摧残的千里荒野中,有多少饿红眼的法外之徒,是不管你持有几国护照的?我此行入南京,凭着护照,一路请太平天国的精兵保护,尚且遇到过数次盗匪,所幸有惊无险。
归程时带了你的茶叶,我雇的船上有个心术不正的水手,引来一队地头蛇。
护送我的‘天兵’怕麻烦,劝我破财消灾——其实我没告诉你,你那八十五块银元,原是买到了四千四百斤茶。
那四百斤零头,让我孝敬当地土地公了。
我此前没对你说,望你别介怀。”
林玉婵无言半晌,满脸通红。
“当然不介意,这是正常损耗……容先生,实在抱歉,您冒的风险比我想得大。
我不该那么随随便便的请您……”
容闳大笑:“你真是孩子心思。
我应邀去南京这件事本身,就已经是冒了杀头的风险。
你那几船茶叶算什么,蛋糕上的巧克力碎而已,不值一提,不值一提!”
林玉婵被他的比喻逗得扑哧一笑:“蛋糕上的巧克力碎。”
这人平时都是用英文思考的。
把她给说馋了,忘了方才那无地自容的焦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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